感恩并肩一程,愿君喜乐长安~

 

【楠宁】寄情邀追韶光游章十二(终篇)

章十二、倾心不换

 

王楠望着她,半晌无言,许久才郑重地点头,答,“我必尽心护她。”哪怕舍命。

 

“好,娘信你,快吃吧。”慕容晴执了她的手坐下。王楠随她手上动作看去,桌上摆着托盘,其间有序摆放几个瓦罐。这是她方才送来的?

 

“谢谢夫人。”得长辈如此厚爱,只觉心里暖洋洋的,王楠颔首,脸上漾起笑意一片。

 

见慕容晴揭开盖子,王楠受宠若惊地从她手中接过调羹,一口汤刚入口,听她一句却险些噎住。

 

“你二人既决心如此,你也该随宁儿唤我一声娘才是。”

 

王楠费了好大劲才咽下那口汤并顺下那口气,扭头见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倏尔埋下头去,不肯再抬头看她。

 

“你慢些吃。许是你我隔着辈分,觉出无趣了,我叫竹儿来与你说说话。”慕容晴起身,笑言一句便离去。

 

·

 

慕容晴从君竹房间出来,冷着脸,直奔膳房寻到君兰。“竹儿呢!”君兰正守在炉灶前看着汤药,身处炉火旁本觉四周燥热无比,听膳房丫头说‘小姐来了’回头一瞧,瞬间被来人周遭的冰寒冻得心上一凛。

 

“小姐。”君兰陪她出门来,并立于院中一旁低语道,“竹儿吃过早饭随君欢君腾他们去了齐王府。”

 

“她去作甚?”慕容晴心急到口不择言,出口才自嘲愚蠢。她自然是寻宁儿去了。

 

 

君兰知晓自家小姐心忧,急忙道,“她与君欢君腾一同,况且还有……”说到此处无声。慕容晴明了,然心中焦虑不可除尽。

 

“她、你们、都不许有事!”慕容晴无奈,严词一句转身就走。

 

`

 

王楠双手支着头坐在桌前,苦着一张脸。脑袋里像装满糨糊似的混沌一片,什么主意也想不出。在屋中呆坐小半日,思索无果,遂弃之,起身昂然出门去。大不了硬闯齐王府,拖也要拖她出来!

 

王楠心中思定,已置身于齐王府宅一处围墙外。四下观望探得无人,就要施展轻功入府去。霎时,却听闻身后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愕然间回身望去,见的是几张焦急的脸庞。为首的女子,她自然认识。

 

“你不能去,齐王府守卫加强了,此去凶险!”君兰一把拉过她,在另外几人掩护下钻进一处巷道。

 

“却是为何?”王楠虽知晓了往日波折,见识了慕容兄弟的权谋野心,可她仍是不解——她不过想带张怡宁离开而已,又不会损害其他人的利益。

 

“傻丫头!”君竹直言道,神情颇具有管束自己妹妹的严肃,“你与宁儿代表的是王张两家!当年的事沸沸扬扬,慕容起兵打着’清君侧’旗号,你若与宁儿现身,众人必将哗然!那两兄弟怎么可能容得下你们?”

 

是了,再加上慕名那两把剑……王楠在心中补充道。“那我们……”她以求助的目光探向君竹。

 

君竹警惕地扫视周围,几步之外是自己带来的护卫围成的保护圈,定下心,拉近距离,在她耳畔低声道,“明日十五,是慕容家祭祖的日子……”

 

·

 

第二日天未亮时,众多朝臣府邸门前都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齐王府也不例外,府门前集结两道人马,一道是护送齐王上朝的卫队,另一道是由管家带领的、府中其余护卫组成的先行队。他们集结于此,即是为先去西山巡查。

 

寅时三刻,兵分两路各自离去。

 

直到队伍走远,掩身于某一巷道的几个人才大着胆子探头出来眺望。

 

·

 

如果说上一次相遇是始料未及,那再遇便可算作司空见惯了。

 

张怡宁随着王府护卫到达西山时,营地早已派兵警戒,其间营帐错落有致。

 

“你们这一队,随同禁军看守营地。”齐王府的管家一改在主子面前阿谀奉承的狗腿形象,端坐马上,手指手下人,板着脸正色道。

 

“是!”被点到的人领命而去,奔向某一处并未安排的营帐,在两侧定身。看到有人掀帘而出,定睛去瞧,瞧见二位陌生女子从营帐中款款走出,而其中一位容颜姣好,气度不凡,想是为官家小姐。几护卫面面相觑。

 

“请问尊驾是……?”为首的护卫恭谨地问。出入此地必是来历不凡的,可不是他们小兵小卒能得罪得起的。

 

慕容晴遥望向远处身骑白马的俊秀少年,心下一刹那的恍惚。君兰也看到了那位叛逆少年,收回视线应付眼前的人,“这位是慕容家的四小姐。”她只需点到为止。

 

几个护卫都面露惊愕之色,急忙单膝跪地,为首的人朗声道,“请公主殿下恕罪!”

 

慕容晴嗤笑一声,目不斜视地走过,径直向一队人走去。

 

齐王府的管家带队下马,躬身抱拳行礼,那笑容让人找不出破绽,“殿下,您何日到京的,王爷日夜思念您,就盼与您早日兄妹团聚呢!”

 

“有劳王爷记挂。”慕容晴淡笑,借一句话已悄然划清界限。

 

管家讪笑,垂下手来,继续奉承道,“殿下,此乃荒郊野岭,野兽难防,小人安排人来保护您。”看似商量,实则管家下一刻就昂然回头,“张护卫,就由你们保护公主殿下安全。”

 

“是。”其他人如此作答,张怡宁只冷眼观望。公主殿下?篡位来的江山,慕容家竟然如此心安理得?着实可笑!默念时,‘他’带领一队人已经走到几人跟前,行了礼。

 

“有劳了。”慕容晴凝视她的神情——漠然间流露讥讽,心中闷痛,兀自转身离去。

 

君兰紧跟上,搀起小姐的手臂。知晓她母子二人心生嫌隙,如此下去怎不伤感情?她在心中焦急,却无计可施。身边眼线众多,坦言相对自是不能。沉吟半晌后,嘴角浮起一抹笑来,回头,对几步外亦步亦趋的一队人中最为漫不经心的那个放声道,“敢问哪位是张护卫?”

 

张怡宁立刻被推了出来。

 

君兰面露和善,继续道,“听闻张护卫文物皆为上乘,替我家小姐问一句,不知您可有婚配?”

 

慕容晴缓步走着,听君兰此言,神色柔和不少。其一是为作为人母的骄傲,再一嘛,是想到了她的意图。

 

张怡宁默然。如此无趣的问题她才不想回答。

 

君兰也不恼,不折不挠又问道,“奴婢老家有一表妹,日前来投奔我幸得小姐收留,那丫头模样俊俏,也如张护卫这般能文能武还略知医术,依我看,和你甚是般配。”

 

在场的,无关之人尽心职守,忙于警惕。而听出君兰语气半戏谑半认真的,只有慕容晴一人。现下的她,笑意自眉眼唇畔间尽数晕开。君兰要表达的,就是不加敬语发自内心的最后一句话。

 

张怡宁的心思衍生到别处去了,模样好、会武功、懂医术,她心中锁定的那人就在慕容府上!不过她可没空感谢帮她牵桥搭线的人,反而很是担忧王楠的处境,瞪目冷声道。“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有缘自会相见。”君兰回神不再理她。这人无趣得很,竟然听不出言下之意分不清是非对错,她很无奈地摇头。一侧目,对上慕容晴好似嗔怪的眸子,垂下眼帘不语。

 

这场小小风波很快平静,众人都没看重,只一人心中忧虑,恨不得急得抓耳挠腮,更恨不得赶快把那个人守在自己视线里。

 

·

 

王楠的出场方式让所有人大惊失色,她倚在祭坛扶手处,环抱喧世剑,神情放松,嘴角带笑。那模样一点儿看不出是以身犯险来的,反倒像是赴约。

 

就是赴约,赴她家小宁儿的约。站在高处的人神采奕奕,俯视由远及近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她对自己的计划很是满意,眼角眉梢都含了不加掩饰的欣喜得意。

 

在全天下面前破坏慕容家的祭祖大典,为当年无数家庭的血泪伤痛讨回公道,为父辈正名,接回她的小宁儿……哪一件不是在她心中千万重的事?

 

“来人!护驾!”身着铠甲为首的人一声呐喊,众多军士已经将皇帝慕容弘及朝臣护住,对她严阵以待。

 

“我只是来观摩天子家的祭祖大典。”王楠衣袂飘飘,如墨的长发随风翩扬,声音如清泉般灵动温和,熟悉她的人还能听出她借着重读‘天子’二字流露出的讥讽之意。

 

“来者何人?”身着明黄色皇帝衮服的慕容弘半眯起眼睛,放声呵斥道。

 

王楠在心里感慨,原来当皇帝真是一派断情绝义的狠厉模样。她想到自己并未留存太多印象的父亲。凭直觉和在世传言,在心中断定他必然不会这样。下一秒,对那身着尊贵包藏祸心的人更添了怨恨。她昂首凌然道,“王家人。”真真切切感觉到自豪,自豪祖辈的雄伟之心,自豪父辈的治世之才,自豪她身为王家人。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其中不乏有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的。尽管慕容弘篡位登基时凭借强硬手段掩盖了不少丑闻真相,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之慕容晴授意在民间宣扬的真相,就如通过枫林镇的茶楼那般,此时天下人大多是知晓前尘的,只不过没有揭露真相的勇气和念头。

 

王楠好像一瞬间更明了慕容晴的苦心,她甘冒兄妹反目的风险宣扬当年的真相,甚至并未对自己对慕容家有所维护,只是为了尽可能修复张家的名声。念与此,王楠俯首,寻到那张淡定自若的容颜,微微一笑,肃然起敬。

 

“你……你是?”慕容弘惊得后退半步,微颤着手遥指向高台上的女子。

 

众人屏息凝视,等着看这出好戏会怎么演下去。忽闻一声呐喊,“陛下!”,接着瞧见一个小护卫飞奔到队伍前端,俯首行礼,“陛下,此人是我家姐,幼时头脑受过伤,神志不清……我本想见她来见见世面的,不想她竟然冲撞陛下,望陛下恕罪!”

 

张怡宁说的很是急切坦诚。慕容晴从她焦急的神态里只读出关心来,心下一舒,看来她们确是互为真心。

 

“张……张昭!”王楠被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真话惊出一身冷汗,掩饰下慌张,朗声说,“既已恩断义绝了,我的事与你无关!”

 

张怡宁回头,愤愤地望着她。那个表情的含义就是,恩断义绝从来都是你说的,我、不、接、受!

 

“来人,拿下!”说话的是齐王,他一挥衣袖,唤来一队本立于一旁处在观望状态的兵士。

 

眼瞧着一队人亮出明晃晃的刀刃围向高台,慕容晴全身僵住,张怡宁攥紧了拳头,王楠依然是波澜不惊地扬着笑。

 

“欢哥,你看那不是……!”匆忙赶到的几个人一并顺着君腾所指望去,看到了王楠四面楚歌的处境,君竹下一刻就奔了出去。

 

君欢君腾讶异之色未减,看到从身侧奔出的身影更是惊到新提到嗓子眼。这时候大声喊住不是,冲上去拦来不及,两个人急得咬牙跺脚……

 

君竹从队伍最后面一直朝前奔去,谁成想,被突然横出的一把剑拦住。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君竹知道闯不过去了,缓缓停下,还未缓一口气就被一双大手拉到队伍中去。

 

“喜哥你……”不是应该在扬州家中么?君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小姐让我看护你,自然要随你来。”君喜凝神望了她一眼,想想方才那紧张的局势,先舒口气,又补充道,“看来我来对了。”

 

“……!”君竹一时无语,腹诽他,你明明是误了事!

 

君欢君腾经受这一惊又一喜,没时间安抚难以平和的心跳,急忙跻身到队伍中那二人身侧去。

 

君欢最年长,仰头眺望队伍前端,沉声道,“二爷还未到,不会有事的。”

 

君竹回头,很无奈地瞥他一眼,她没看出这前后有什么关系,然后满怀期待地望着身侧这‘从天而降’的人。

 

君喜受不住那执着的眼神,清清嗓子表明立场,“君兰也没有消息,等等吧。”

 

君竹颔首,姑且默认,谁的话她都可以不听的,除了她家小姐。

 

·

 

君兰此时掩身在城墙后某一瞭望口旁。

 

祭奠所用的高台矗立在中央,而城墙呈四合之势,而她此时的角度正好,居高临下,所有人的举动都收入眼底。

 

君兰扶了扶心口,平缓呼吸。昨天经过小姐彻夜不眠的推断,料定王楠今日一定会单独行动,而且此处比之猎场,众人集聚且威严更甚,对于势必要一鸣惊人的人来说是个绝佳的场合。她对于王楠的出现只觉得理所应当,而且心中暗叹小姐神机妙算。可是君兰躲过了王楠的惊吓,却没躲过君竹的。

 

方才看到君竹飞奔而且,她恨不得违了小姐的劝诫,直接跳下去拦住。幸好在她动身之前,君喜出席了。

 

君喜在此,只能说明是小姐思虑周全……

君兰思索片刻,近来并未听到君喜入京的消息,而他此来,只能是为保护君竹。入城后伺机而动或许也是小姐授意……难怪小姐对君竹肆意妄为并未多加管束,原来早有应对……

 

君兰定神眺望人群中凑在一处的四张熟悉的面孔,大致也嫩猜到是他们三个人在安慰君竹,收回视线,定睛去瞧队伍前头那头戴玉钗的女子,昨晚一席话回响在耳边——

 

“小姐,您、当真想好了?”君兰忧心忡忡地望向自家小姐,烛台旁垂首摆弄一支玉钗面色沉静的女子。

 

“十六年了,总要有个了结。”慕容晴伸手,不舍地来回摩挲那钗首的碧玉,淡淡道。

 

君兰听不出她的情绪,但大抵也知晓她心中的挣扎。小姐这些年,有几天不是如此难熬的?

·---·

母家、夫家、外公家……君臣礼节、孝道夫纲、家国天下,哪一条不是把她困得死死的,挣脱不得?

 

所有人都想着为自己,为名、为权、为利……为兄为弟为子女的,谁想过她家小姐呢?君兰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明日势必要天翻地覆了。待事一了,你们去云州吧,君庆已经先去筹备了。”慕容晴凝望君兰,眼底流淌着浓重的爱怜与不舍,“你跟着我,和君欢两个耽误了这么多年,我可不忍心再蹉跎你们了。”她微笑着打趣道。

 

“小姐……”此时根本没空害羞辩驳什么,君兰满脑子都是对未知明天的恐惧。“我们夜闯王府带宁儿回扬州吧!”

 

慕容晴淡淡摇头,“箭在弦上了。”不得不发。

 

·

 

王楠根本不在意逼近的冷面的人,她的视线都落在神态各异的母女俩身上了——张怡宁紧绷着身形,恨恨地望着靠近自己的人。而慕容晴,凝视女儿的背影,笑得那般温柔与心安。

 

那一瞬,她突然想放弃了。那个倔强的傻小孩还在那里,为了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人满怀怨怼……她再次拥有了自己最看重的——宁儿对她的真心。事已至此,什么都不重要了,无论事态如何发展……

 

她本想安之若素地拔剑,坦然面对眼前的一切。

 

可是慕容晴眼底的柔波仿若戳痛她的心——她想到了姑母,想到了慕容晴,想到了君兰君竹……她们因她二人身陷险地,她怎能自私到任性妄为?!

 

王楠思定,把长剑别在身后腰际,淡淡然从高台上一步步下来。

 

警惕着缓步向上的军士见到她一系列动作全都脚下一滞,愣在当场。不要说他们,在场众人都是类似的错愕反应。

 

对上缓步下来的她的盈盈一笑,张怡宁松开手,心中萦绕的烦恼尽散,自然地舒了口气。

 

而凝视她的慕容晴见她身形放松,才侧目望去。此时王楠走到一堆身着厚重铠甲、呆若木鸡

的人面前,微微一笑,侧身、反手撑住凭栏,跃身而下。接着在众多倒吸冷气的声中,安稳落地。

 

“你没事吧?”张怡宁不管不顾地冲过来。

 

王楠灿然一笑,直觉得今日的融融阳光暖到心坎里去了。“我们回家吧,娘还等我们成亲呢。”王楠忍着笑意揶揄她。

 

“啊……?”张怡宁立刻红了半张脸。

 

“啊什么?我追你都追到京里来了,你当年说进京见见世面就回去跟我成亲的,”王楠说着抬手去掩脸庞。

 

张怡宁的脑海里好像万马奔腾过后的吵嚷后的一片寂静,她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场面……始料未及,她甚至都忘了今夕何夕,身在何处,好像还是小的时候她们二人过家家的嬉闹情景。

 

不止她费解,全场都石化般。

 

就在张怡宁懵懂之际,王楠执了她的手,在手心中偷偷写下一个字。

 

张怡宁在她满目柔情里看到被柔光包围的自己,顿觉像是溺水的人寻到了生机般,此时的自己也找回了心安。回握她的手,相视而笑。久违的舒心畅快、找到了。

 

“来人!把他们一并拿下!”慕容弘狠厉的眸光在一闪而过,威严道。

 

“慢着!”慕容晴走出队伍,微微屈膝行礼后,与这位她所谓的兄长、所谓的天子不卑不亢地对视着。

 

“晴儿可是有话要说?”

 

“她们是我的孩子。”慕容晴神色淡然,不假思索道。

 

此言既出又是一片骇然。

 

“晴儿,这二人一张姓一王姓,怎么会是慕容家的孩子?”齐王出列,阴损无情地笑着。

“而且张护卫出自我齐王府,怎么会与公主妹妹你有何联系呢?”

 

经过方才的一场虚惊,在场人或多或少地怀疑这突然出现的二人的来路。而慕容家兄弟陷身当年的阴谋争斗,但凡有人涉及这一丑闻自然是草木皆兵除之而后快,现在,赶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王楠从中听出了挑拨之意,担忧地望向张怡宁,怕她又一时冲动。

 

张怡宁皱皱眉,目光在姓慕容的几个人之间流转。方才慕容昀的戏谑嘲笑她也感受到了,而且是冲着慕容晴去的。她这才联想之前的事——扬州慕容家门口的无字匾,扬州百姓与江州说书人对慕容家子女褒贬不一的评论,还有、王楠几次三番为慕容家兄妹抱不平。

 

张怡宁垂头思索,陷入了自我怀疑中……她还没捋清楚脑袋里一团乱麻,又听到一道温和的声音说,“她二人确实是我的孩儿,至于为何作他姓,我不过是一时兴起追忆往事罢了。”

 

慕容晴波澜不惊,昂然道。

 

这分明是让他们难堪!兄弟俩的脸色彻底冷下去。

“你!慕容家怎么养了你这个女儿!”慕容昀气急败坏,指点她怒吼道。

 

或许是无意之举,或许是血缘情深,张怡宁自然而然地上前一步,把母亲护到身后,攥了拳头,眼里灼烧着怒光,全身还散发着怒火,像只濒临发怒的小狮子似的。“有什么都冲我来,若是敢对我娘不敬,别怪我不客气!”

 

这还是第一次,她萌生了爱护母亲的心。在另一个角度来说,她该感谢眼前这两个心机深沉不讲情义的无情人,是他们使得她认清了原本歪曲的理解。

 

她娘和他们不会是同类人,绝对不是!

 

王楠在心底舒气,感慨她家傻小孩总算是醒过来了……

 

慕容晴却是半晌无言。王楠走上前去扶住她,才看到她眼里蓄满的泪。

 

王楠替她们母女感到欣喜欣慰,同时又想到了远在江州的自己的师傅。现在手腕已好,该回去看她老人家了。

 

她们各怀心事,好像完全漠视了眼前的危局。

 

这、大概就叫心无旁骛吧。

 

·

 

君兰在高处,看到事态剧变,而自家小姐也牵扯其中,为如今这针锋相对的处境心急如焚。

 

队伍里一阵躁动,议论声越来越大。

 

君竹瞧着小姐冒险就要跳出来,被旁边三个人按了双臂和肩膀,无计可施只有干着急。

 

·

 

“皇兄,夜长梦多啊。”慕容昀凑近,给慕容弘吹耳边风。

 

“来人!”慕容弘也是如此打算的。

 

“且慢!”一声悠远而低沉的高喊传入众人耳中,好事的观望者纷纷回头,看到的就是一袭大红官服的慕容暄,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快步而来。

 

“二弟赋闲已久,此来何事?”慕容弘眼里尽是疏离防范,偏偏还勾着假模假样的笑容。

 

明眼人都盯着他那身官服,慕容暄一向自称平民,赋闲在家闭门谢客,他此时身着的,是前朝状元郎的官服。此举现世,再掀众议。

 

王楠此时看他,竟然愈发觉得熟悉,因为萌生的好感与熟悉感,自然也就多看了几眼。

 

张怡宁静观眼前的局势,见慕容暄到来,自觉地后退一步,之后时不时向一旁眺望,谁知道瞥一眼那人,那人视线注视着前方,再一眼,她还是如此。张怡宁抓起她的食指,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攥在手里。

 

手上熟悉的温暖触感袭来,王楠低头一瞧,哑然失笑,牵起她的手牢牢回握,

 

接下来,二人并肩,与在场众人一样,关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局。

 

方才慕容暄到来初始,先是执了自己胞妹的手稍作安抚,在慕容晴回他以与往日相似的淡笑后,他这才挪开眼望身旁那二人,眼里流露着不同的情绪——望向张怡宁时是欣慰,而面对王楠微微颔首,面露钦佩之意。

 

王楠落落大方地颔首作为回礼。而张怡宁为之前的眼前羞恼垂首,不予对视。

 

慕容暄见她们神情无异,这才安心地与其他人周旋,“我慕容暄为臣为子理应来此。”

 

“哼,”知晓慕容暄一派书生习气,顽固得很,慕容弘嗤笑一声,不予争辩,又招了招手。

 

从半段高台上退下的军士再次涌上前。

 

“等等!”慕容暄长身玉立,手不缚鸡之力然自有傲然风骨。

 

军士一时被震慑住。

 

“臣弟有事要上奏。”

 

众人一时又犯了迷糊,搞不清楚慕容暄葫芦里卖什么药,方才好像是这位风骨卓然的前朝状元爷第一次在当朝天子面前自称为臣。众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态无比密切注视着前方。

 

只有当事人听出了慕容暄这一声‘臣弟’多不甘多讽刺,慕容弘自鼻中冷哼一声,连厌烦也懒得伪装,冷言道,“爱卿有话,直说便是。”

 

“若是陛下不畏圣誉有损,臣在此直言便是。”

 

接着嘛,周围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慕容弘额间青筋直跳,却还是压着盛怒允许慕容暄上前去。

 

而更为诡异的是,慕容暄低语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惊得慕容弘即刻变了脸色,之后慕容暄在当朝天子的声威下退回原处,俯首‘恭谨’地赔礼认错。

 

张怡宁盯着慕容弘全身遏制不住的颤抖,冷眼旁观看他能忍得到几时。她一人看还嫌不过瘾,挠挠王楠的手心,又努努嘴,示意她也去看。

 

王楠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别得意忘形。

 

她们还在这里眉来眼去,那边的事态已经有了实质性进展。慕容弘向后挥挥手,屏退了进退维谷的兵士。

 

张怡宁惊讶于这样的发展,再仔细一瞧那位皇帝陛下的脸,竟然是铁青的,显然被气得不轻。

 

慕容暄笑得波澜不惊,又一躬身道,“我与晴儿本就是慕容家的人,而她们既然是晴儿收养的孩子,也算我慕容家的血脉,还望皇兄允许我等祭典观礼。”

 

“……随意!”慕容弘猛一甩袖,愤愤向高台走去。

 

慕容昀那狡黠的眼睛来回来去在他们几人身上流转,轻哼一声后快步跟上。

 

朝臣赶快整理仪态,恭敬跟随。

 

慕容暄回身,兄妹二人对望,心有灵犀地一笑。

 

如此……也算尘埃落定了。慕容晴伸手,抚了抚耀眼的玉钗,紧绷的心轻松不少。

 

慕容暄此时却靠进一步,轻柔地松开慕容晴的手,将那玉钗取下,小心地收回衣袖。看似无心道,“今日风大,小心摔了。”

 

慕容晴不想也知道是君兰……此时想到更重要的事,又从兄长手中将玉钗夺回,转身走到脉脉对视的二人面前,轻咳一声。

 

俩人同时望过来,然后类似红了脸。

 

张怡宁垂首,偷偷抬眸瞥自己娘亲一眼。

 

王楠落落大方地笑着,“夫人。”

 

“这玉钗是家父送与家母的定情之物,我今日将它转赠与你。不知你可愿收下?”慕容晴含笑望向眼前人。

 

“额……”这礼物干洗重大,若是收了……怕是……这辈子……和她……王楠慎重思索了片刻,忍不住偏头去看张怡宁。而张怡宁很好奇地抬头,望了望母亲手中的玉钗,装作好奇双手接过来瞧,之后……瞥一眼纠结的某人,快速出手把玉钗别到她发间,末了还要来一句,“好看!”

 

王楠的脸绯红一片,又气又喜又无奈地瞪着张怡宁。

 

张怡宁眉开眼笑,眨眼间已经拔腿跑了出去。

 

“小姐!”君兰她们跑过来,没料到张怡宁突然的动作,和她好巧不巧地撞个满怀。

 

弹开的两个人各自龇牙咧嘴地喊痛。

 

王楠第一刻就朝着张怡宁奔过去,在她身边仔细询问着,“宁儿!有没有伤到?”

 

慕容暄则先奔到君竹面前,“告诉舅父,可有伤到?”

 

张怡宁和君竹一边揉着肩膀胸口,一边很默契地去留意慕容晴的反应。

 

手心手背都是肉,偏颇了谁都不好,慕容晴索性一声也不吭,瞭望高台上的典礼,

 

王楠和慕容暄管心情切,也是在看到某两位相似嘟嘴不满的神情后才知晓方才悄然落幕的吃醋风波。

 

玩笑之后,以慕容暄慕容晴为首的几个人,注视着高台上的典礼,随高台上众人一齐,遥向北方,跪地叩首。

 

张怡宁和王楠自然也在其中,心中却没有一丝不平。身前这一对兄妹的祖先,便是她们的。

 

君兰没有参与典礼,前半程伫立在城楼上,后半段,护送某人悄然出了城。

 

君兰望着眼前这个十余年未见依然气度不凡的女子,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

 

“请把这封信给楠儿,还有这把剑,也是她的。”素袍加身的女子淡然留下这一句,向城中眺望一眼后默然远去。

 

君兰始终遥望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心事难平。

 

十六年的时间,悄然间变化了许多。岁月磨平了一个人性格的棱角,却非难事。

 

·

 

脱离了重重包围之后,几个人纵马出城。

 

“小竹儿,不如我们比一比骑术如何?”张怡宁主动下战书,还很得意地拍拍身骑马儿的脖颈。

 

君竹瞥一眼那匹白马,在白雪打响鼻的同时哼了一声,“比就比。”

 

这边翘首以期的君兰听到城门的动静,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几乎并行冲出来的两人两骑,拂去了眼前的扬尘之后,看清是那两个小丫头,再回头望去,慕容晴与慕容暄在城门口下马作别。

 

“兄长……珍重。妹妹只盼兄长早日归来。”慕容晴知晓慕容暄必定不放心,要留在京中观察局势,故而有此一说。

 

“晴儿你也要注意身体。”慕容暄上前,揽过胞妹,压下心中不舍,柔声道。

 

瞥见身后追来的驾着马车的君欢和君喜,恋恋不舍地放开她,轻笑道,“好了,莫伤离别,趁着天色尚早,你们快些启程吧。”说完又回头,不放心地嘱咐君喜,“你一定务必好生照顾晴儿竹儿宁儿她们,否则……”

 

连王楠都好奇地回头来望,听一向一本正经的状元爷会如何威胁人。

 

“否则我就撮合君菊和君腾了!”

 

除了被威胁的当事人,在场之人无不被逗笑,慕容晴都抬手掩饰轻笑了声。

 

“……二爷您不能这样!”君喜跳下车急着辩驳,脸庞脖颈都红了。

 

“那你留下来,我随小姐回去。”君菊掀开车帘,朗声道。她也从同一侧下车来,走到慕容晴身侧挽了她的手臂。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君喜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二爷只需要梅姐照顾,哪里需要我。”君菊轻笑,搀着慕容晴向车边走,又对她道。“小姐,东西都装好车了。”

 

“嗯,”慕容晴答应一声,瞥一眼局促无措的自己兄长,轻笑着踩了车凳上车。

 

“晴儿你们路上当心。小欢小喜你们好生照顾她们。”慕容暄扯回话题,继续不放心地嘱咐着,末了又补了一句,“小欢,你下次要么带着兰儿回来,要么你也不必回来了!”

 

慕容晴掀了车帘,调侃道,“兄长这买卖已经做到自家兄妹头上来了?”

 

慕容暄笑而不语,催促他们快些上路。

 

王楠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间掌握了好多情况……

 

君兰此时也已上马赶到城门处,向慕容暄话别之后,将手中两件物什转交给王楠。

 

“师傅!”王楠惊诧出声。

 

慕容晴向这边注视着,眉目间的疑惑似乎应运解开。

 

“师傅人在哪里?”王楠急切问道。

 

“殿下她已经走了,想必信中留了话给你。”君兰恭敬道。

 

王楠急忙拆开信笺,见到其上的一句诗豁然开朗。

 

不贪夜识金银气 远害朝看麋鹿游

 

 

(嗯,定题目这句诗也算首尾呼应了~)

 

“好了,再不走,宁儿她们怕是要等急了。出发吧。”慕容晴见王楠神色放松,也随之心中纾解,急忙催促道。

 

“是。”君欢始终凝视着君兰,眼波含笑,听到此才朗声催促马儿前进,“驾!”

 

“夫人,要不我追上去看看吧。”王楠回头,询问道。

 

慕容晴微笑着点头,落下车帘。

 

将近午时,阳光正好,带给沈秋萧瑟笼罩下的世界万物以浓浓暖意。

 

阳光下,前有几骑尽兴狂奔,后有一骑一车不疾不徐地缓行。

 

“小竹儿,你耍赖!”后面的白衣少年呐喊者。

 

“宁儿!”在‘他’身后又追上来一人一马。

 

“你这马不错啊。”王楠一路听着自己的马粗重的喘气声,接近张怡宁时一瞥,她的马反而是常态。

 

“那是,这匹马可是西域进贡的汗血马,比那个什么破白雪强多了!”张怡宁昂首,得意道。

 

“哦~那你怎么落在后面了?”王楠坏笑着道出了事实。

 

“我、那是她使诈!”张怡宁一扬眉一瞪眼,狡辩道。

 

“哦~那宁儿想不想追上她?”王楠前前后后打量那匹马,在心底敲定一个好主意,一个给自己可怜坐骑减轻负担的主意。

 

“楠儿你有什么办法?”张怡宁也不硬撑了,欢喜地笑对她。

 

“就是啊……”王楠欲言又止,然后控制缰绳凑近那匹白马,眼疾手快地翻身越到另一匹马背上,

 

张怡宁霎时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楠、楠儿你”

 

王楠松开手中的缰绳,她原本的坐骑就乐此不疲地飞奔向前,没多久就超过了最前面的人。

 

“我们赢咯!”张怡宁松了缰绳向前挥手欢呼。

 

“你小心些,”王楠伸手,绕过她腰际,双手攥住缰绳,还凑到她耳边低语道。

 

张怡宁的动作僵住,手就举在半空。

 

“抓紧了,咱们说不定真的鞥追上她呢。”王楠轻笑着在那泛红的耳根边魅惑道。

 

“……哦。”张怡宁壮着胆子,握在牵着马缰的她的手上。

 

前后二人同时扭头相视一笑,“驾!”

 

汗血马马踏飞燕般追了上去。

 

 

 

 

 

 

 

 

 

 

(好啦,正文就在这里完结吧……再不完我又能磨叽到下了扬州也说不定……番外,应该会有吧……关于、日常、吃醋?[撒花][撒花][撒花]

说实话这不是我最初假想的结局,我眼里至少得有小丫头们面对恶势力不屈不挠剑拔弩张那种斗争……不过,在写到某处时,心软了……[捂脸],在文中标记了某一个看似表情的符号那里……当时莫名心疼慕容晴,她承受得真的太多了……要是还不被理解的话,傻小孩们就实在太没心了些,所以……改成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找到亲情爱情友情……对文中的各位应该是最重要的~至于名利什么鬼的,Who cares?

好了就啰嗦这么多,诚挚感谢追文的你~❤❤❤)

评论(57)
热度(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