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宁】旧年回首,不过相逢(暗恋·现实向·第一人称)
题记——
春光浸染,抒怀展颜,人双影对意朦胧
繁花开遍,轻歌祭酒,昔年旧时好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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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天,总算恢复到记忆里蓝得透亮的模样。太阳张牙舞爪了大半日,临了消停了,散发炙热的能耐不在,妥协为懒洋洋地铺洒暖橘色余晖。
我站在窗前望了望窗下与我无关的来来往往,还没来得及像模像样地文绉绉感叹,就被腰间的老毛病激了个颤栗。
按着腰坐到躺椅上,前前后后地飘荡在余晖下,眯起眼睛,躲避起反来嘲笑我的夕阳。
还真是,闭上眼,心头的不耐躁动通通被空寂压下,只有从窗户缝隙里灵巧钻入的风轻轻揉揉地伏在脸上,像极幼年时候,一天训练完,父亲载我回家时拂过脸颊的清风。
风柔下来,促狭的夕阳好像也暖了几分,温温柔柔地,似是母亲慈爱的笑,可贴在脸上的暖意这般热切,又像是那个人在眼前轻柔一笑,没出息的自己蓦然红了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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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采访时候,你说我是17岁进的一队、和你做室友的。可我记着进一队是头一年的事儿。
想来是你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球儿,没心思留意初来乍到的人。我懒在躺椅上,不甚满意地撇嘴。腰被木藤蹭着,暖和不少。
原来我在16岁就注意你了——这是我如今再看,这么多年,除了自己打球儿小有成就之外,另外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儿。
当时,在观摩一队队员训练的时候,好像谁圈点了包括你在内的几位主力队员,玩笑问我:
她们几个,你看谁打得好?
我当时都没瞧是谁问的这句,一如既往眺望你,直接回了句喜欢看你打。
后来耳畔炸了锅似的,我才扭头瞥了眼是谁。这事儿我倒现在还记得,连着记仇似的记着那个人,可我从来没跟你说过。那时候,你我说不上这些有的没的,之后嘛,犯不着。
我眯起眼睛来,偷窥暖意融融的夕阳,就像数不清地,偷瞄旁边桌台勤勉刻苦的你。
是否那时候就认定你与别人不同了,意识先于感官?无声地发问,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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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指连带一帮人说过我的训练笔记写得工整细致,我就动手,写那些年的回忆了。老了是不中用了,别说坐几个小时点灯熬油儿,就是现在站一会儿,腰都要断了似的。
它或许也熬不住了,也不知道我、到啥日子是头儿。
瞧我这脑子,刚还说笔记呢,转眼忘没影了……
现在科技真便利,什么都是智能化,电器语音控制,在咱小时候,啥啥没有的,哪儿敢想啊?
新闻上说,现在都不用发球机了,各种型号的机器人针对性陪练。
你说,咱要是晚生个半世纪,我是不是就没机会进一队了?
那我还该谢谢那个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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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最该谢的是李指,嗨,也不能这样说,我爸妈,我舅舅,赵教练,该谢的人太多了,还有你,我的磨刀石……
可我还是想感慨和李指的师徒缘分,你说,要是没有我俩的缘分,我也不可能那么轻松进一队的吧,再说,咋也不可能和你住一块儿去,以后的,更都是空话了。
真的,我最感谢他。
他成就了我,你促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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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找着个牛皮本,很难得的!现在人都不咋用书本了,文具店都恨不得改古董店了,我淘了好几处才买到。
老了就是老了,一脑袋白毛不说,连几个本儿都抱不动。我当天还想着写段心里话给你,结果回来,抱本儿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不管怎么说,第二天开始,写回忆这事儿,我也算是坚持下来了。
不过,挑灯夜战是战不动了,现在只能想几句话写几句,记性不好,怕忘了。
对了,昨天看你早年的那段采访,我还有几句话没记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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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9年5月8日 天气晴 北京
早年你对着镜头“夸”我热爱乒乓球事业超过其他。
这对我来说不是夸。在队时候,或许是我较真儿没往远看,现在再回头,真不是。
你退役之后,我也听说了你重新入职的艰辛(郑重澄清:不是我不好好打球,惦记别的,是听小跃还是霞妹儿她们谁说起过,再不济就是李指说的,总之不是我刻意打听的!)
由此想到自己,我,你知道的,除了打球,真的啥也不会。那时候我晚上训练完,躺床上就想,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多求职困难,或者,遇到下一位“李指”,指了我再和你一起?
开玩笑的。其实你退役之后,我的心理波动挺大的,这话我没对别人说过,包括李指。
从京奥结束,其实确切到你收拾完所有东西离队的时候,我就像心里空了一块,整天走路都不是走路了,飘飘忽忽的,好歹听到球哒哒的声音还能醒过来。
不知道是因为对未来的迷茫,还是舍不得你。
或者两者都有吧。反正我那时候想得最多的,就是未来的日子。
和你无关的,和乒乓球无关的,未来的日子。
也是那时候忽然发现,原来离了乒乓球,再没有你,我什么事都成不了,根本别想养活自己。
其实那时候,对于打球的意愿都在慢慢地磨灭。
我不知道京奥结束你是不是类似感受,十一运打完最后一场球,放下球拍,打眼扫过四周看台的时候,我是感觉被乒乓球牵引的心终于放平归位了。
解脱,轻松。
我原想着,退役了,和你似的,找个与乒乓球擦边的工作就挺好,没成想,施指导后来找上了我。
什么称谓没多大所谓,说动我的,是推广青少年乒乓球。
我那时突然想到了像你我这样,从小围着球桌和球转的孩子,支撑我们走过二十几年职业生涯的,到最后,抛开使命责任,杂七杂八的,还有几分是兴趣爱好?
少得可怜吧。
哪怕是有,也被几千几万个机械重复的日子消磨尽了。
出国晃了一圈,我好歹也算是‘基本能自理’,可打心眼儿里觉得,哪哪都没你做得好。
前阵子翻过一本书,说是人都有惰性,适应习惯的,难以适应新的,是叫个什么心理来着。
离队之后那段时间,我差不多就是书中说的那样,懒得也抗拒着适应新的生活。
留学时候,也是身边有伴,白日里还好,几个女孩说说笑笑的,就是缺了负荷重的训练,闲得手脚发慌,心突突跳,一到晚上,兴奋或躁动着,睡不着。
或许是想国家队的宿舍,或者是想和你同一屋檐下的旧时候,或者只是不适应陌生的国度,陌生的面孔语言,和更湿润的气候。
不过幸好,我适应这里,比适应雅典回来和你分开住快得多。
说了这么多,啰啰嗦嗦,其实就只想说给你,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也不是乒乓球,虽然这辈子是围着它转了,更重要的,是它教会我的东西——兴趣、拼搏、坚持、喜欢和珍惜。
我们在队那时候,说来也可惜,连清晰的影音资料都没留下,哪像现在,随口一说,全网都有。
巴黎世乒赛刚完,现在的赛事越来越热闹了。我刚好补到03年,我又被你翻盘的那次单打决赛。
你的球算得真精,骗得我团团转……
我现在老了呆了笨了,更不如你了。
不,你一定还是年少时的样子,怎么会老。
最后一句——我昨晚睡梦里想到的。
我梦见咱俩早些年,穿着运动服并肩坐着,暖阳清风,温言惜语,后来好像是被路过的谁收进了相机。
你的笑就此定格,在我心头绽放这么些年。
人老了容易矫情,我还有句更矫情的想对你说,
你若是生在古代,必是千金小姐加仗义女侠,
搁在现在,也是明眸善睐的聪慧女子。
你本就是,
在我这一如是。
瞧瞧,磨蹭磨蹭天就黑透了,晚安,你可要早点睡,若得空,也来我梦里和我说说话。
这么多年不见,我早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