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 策藏百合】归时
这算题记吧:
早年秋华谷初遇,李璟瑜只当那位扬言闯荡天下的叶小姐是位骄纵千金,不想,被人家叶小姐一见倾心默默记挂;
后来天策府再会,叶曦直抒胸臆、袒露真心。莫名被表白的李璟瑜心湖潮生,与卿许下战后之约;
如今几载春秋过,当这姑娘千里奔波强势而来,执意与她李璟瑜同途同归,她李璟瑜、岂能一再辜负女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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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曦一骑绝尘而来,直入军营,惊得巡逻守兵围追堵截。
叶小姐背负轻剑,端坐马上,对这四面楚歌的境遇浑不在意,昂首,由远及近,掠一眼为血色残霞笼罩的塞北小镇,扫视过空旷地上为此中断操练的神色各异的兵士,朗声问询,“瑜木头在哪?”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个少年人摇头提醒,“姑娘是否寻错了地方,这里是我天策营地,没有什么木头。”
“我来的就是你天策营,找的就是你天策人!”叶曦四下环顾,竟不见半分相熟面孔,想来他们只是入伍新兵,本不欲多说,谁成想,时隔几年,又听到了类似李璟瑜式不负责任的豪言壮语,恍若场景再现一般的,愤言顶了回去。
在场人愕然。不远处,正在空地操练的一队新兵手上不及收回的枪颤出朵朵不甚壮丽的枪花来。
叶曦翻身下马,尚未整理妆容仪表,直奔方才那个新兵‘理论’去。“依你所言,天策府便是你的归属,”瞧见那毛头小子定定点头,叶曦气恼,“那你是生于天策府么,你的父母宗亲呢?妻子儿女呢?你置他们于何地!”
那少年人呆愣。人群中随之传出阵阵低语,投向来人的一众视线愈加复杂。
叶曦轻哼一声,再没空理会旁人,一心寻觅她惦念的人儿,定睛四下扫视眼前每一丈空地,恨不得将营帐一一透视。末了,疑惑烦恼浮上脸庞。
她当真是不在。
是了,若是那人在场,必定方才就替同门出头回驳她。
幸好她不在。庆幸之余,不甚情愿地撇嘴。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总算现出一道叶曦所熟悉的身影。
天枪营副统领萧阳掀开左侧营帐帐帘,未近前先闻声,“都杵着做什么,借机偷懒不成?”
叶曦循声偏头,望见一红衣银甲的英武男子大步而来,转眼间人潮退去,各归其位,她便也大大方方地作揖行礼,“萧师兄近来可好?”叶曦继几年前随父兄去天策府登门拜会过大统领,且与李璟瑜进展飞跃,此后便自诩是半个天策府人,与李璟瑜的同门相处甚欢,
萧阳答礼之余,爽朗笑答,“有诸位师弟师妹惦记,怎会不好?”沉吟过方道,“算来与叶师妹有几年未见,你若得空,且安心住下,若有不合心意的,问璟瑜师妹或来问我等相筹便是,不过我天策府尚比不得山庄雅致怡人,更别说这小小边陲闭塞荒凉,叶师妹须得定下心……”萧阳自己也清楚,他说的大半是废话,人家小姐千里来此,不就是为他那个傻师妹来的?既来之则安之,自然不会端小姐架子。再者,凭他观察,这姑娘性子爽朗,并非那胡闹之人。
叶曦翘起嘴角轻笑,“有劳师兄挂心。必需之物我都带齐了,师妹此番前来,想必要多加叨扰。”
萧阳连连摆手,“不妨事,安心住下便是。”
叶曦衷心感念,扬起的唇角愈发明媚,“师兄可有见到璟瑜她人?”
萧阳心算了算,这姑娘还真是就认准他那傻师妹了,三句话绕不开那人,不由得失笑,“这时辰,她该是在帐内看兵书。”就近招呼了一名少年人过来牵她的马。
叶曦执意与少年人一同去马厩。
叶曦牵着马,由那少年人引着,转到营地后的马厩,老远听闻马匹起伏喘息声,就此松了辔绳,飞奔而去。
李璟瑜的爱马绝尘,始一望见相熟的人,低声嘶鸣开。叶曦打眼望过去,与枣红大马遥遥相对,惊喜上前,笑问,“绝尘,你还记得我?”
枣红马打了道响鼻,躁动得走来走去,似是在回应她。
叶曦轻抚它服帖的鬃毛,将其安抚下来,再转身呼唤自己的爱马,“踏雪。”
白马踢踏着步子,昂首快步而来。
叶曦转身拍拍踏雪的脖子,回首道,“小将军,烦劳你将我的马与绝尘栓到一处。”战马警惕性高而作战力强,饶是叶小姐再与天策将士相熟,战马的马厩她也是不敢硬闯的。
小少年点头应下,而那姑娘与爱马低语片刻,经过他身侧时问,“小将军,还请指路,李璟瑜营帐在何处?”
少年顿了顿,进而一句话使眼前这位高傲小姐神情剧变,“队长她,现于军医营、”‘养伤’二字未出口,那女子已掠身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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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挺过一次生死关头,李璟瑜的心更多几分坚定,好比久历风雪而挺拔不屈的青松,淡然接受诸遭命运莅临,习惯不遂人愿的失意日子,甘守心底的信念希翼,顶风沐雪,
默然前行。此番心路,并非她洒脱通透,不过是天意叵测,祸福朝夕,不由得她不习惯。
能多撑一口气,看到来日山河平定的希望便多些,每念于此,心底星星点点的欢喜悄然唤起。话虽如此,即使被军医三令五申卧床静养,李璟瑜也绝非那安稳度日的听话的伤者,弹指过,自她醒来已月余,左腿骨裂伤未见大好,所幸右腿的皮肉伤恢复得快,尚可支撑她整日里不遵医嘱下地乱走。
现如今,她已经甘于接受少年时拜师入府的生活作息,读兵书,学步法,观操练。
从头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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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一路尾随来的诸道目光,叶曦气冲冲地直奔军医营,环顾四周,高喊了句,“李璟瑜!”
一位身着玄色衣袍、长发散披脑后的男子掀帘出门来,望见这明黄衣衫气势汹汹的女儿家愣上一愣,上前询问,“姑娘是来寻人?”
叶曦点头,她同时也在打量眼前这人,还未将问句倒出,倒被身后一道惊喜呼唤吸引了去。
“曦儿?”采药归来的楚妍迫不及待地将药筐塞到身边人怀里,小跑上前。
“妍妍!”回眸之余惊喜毕现,叶曦丢下了未尽疑问,迫切拥抱了许久未见的小姐妹。
抱着药筐的李思琦在一旁眺望着,不由得为之欣喜。
这便是传说中的‘师嫂’?
万花男子与楚妍颔首示意过,识趣地返回营帐。
李思琦将药筐送回楚妍的营帐再度折回,那俩小姐妹还凑在一处,兴致盎然地分享近况。
楚妍听叶曦兴致勃勃地说起捉弄那些擅自上门提亲的家伙们的‘趣事’,又将未出口的心事藏了藏。她大约知晓了叶曦来此的初衷,一是心有记挂,二是为逃婚出走……眼下这般情形,教她如何对好友坦诚相见呢?莫不是直言‘你托付我的事我未尽责,你家木头现下腿伤甚重,尚不知来日如何’?楚妍不怕被好友气恼,实在担忧她心伤难过。
推己及人,如同李思琦昏迷时日,楚妍自己的惊惶。
“妍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叶曦尚在讲述她一路的见闻,却见自己好友的神色越发异样,不由得一问。
这时恰好李思琦返回,闻言紧着上前来瞧。楚妍摇头,向她递过去一个抚慰的眼神,继而拉住她的手腕转向叶曦,“无碍的……曦儿,她便是李思琦。”
叶曦来回打量俩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转向楚妍,满脸揶揄,“这便是璟瑜的小师妹?”
楚妍垂首,轻轻点头。
李思琦偏头望见她耳根沾染的绯色,心底恍若融化开的蜜糖,摆正头,乖巧地道一声,“叶师姐。”师嫂什么的当真是难以启齿,李思琦默默遐想了下。
叶曦细致打量她几周,大有一副为好友考察人的严肃感,半晌才满意地点头。这姑娘模样清秀,态度端正,身姿挺拔,人品嘛,既然是她家李璟瑜的师妹,想来也不差。
楚妍则来回打量叶曦,琢磨接下来的打算,看叶曦远道而来,武器包裹一应俱全,想来不会短时离去,那李璟瑜的伤,怕是如何都瞒不住她……既然如此,还不如尽早告知她。
“曦儿,有件事、”
“小师妹,你师姐呢?”
这对好友几乎同时出口。李思琦瞥一眼楚妍,那姑娘眉藏隐忧,而这一位,满面希翼。无声叹过,抬眸,“叶师姐,请随我来。”
李思琦说完,牵起楚妍的手,轻轻握了握。
有李思琦心意相通,楚妍抿了抿唇角,心里畅快些,挽起叶曦。三人并肩深入营地。
一路无话,楚妍却能感受到叶曦因紧张或激动而愈加绷紧的身子,未曾经历过,楚妍无法领会‘近乡情怯’的深意,亦无法感知好友的迫切心情,唯有静静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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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妍两个在帐外止步。叶曦缓缓走到帐前,手抬起的瞬间,心随之高悬。
另外两人看得着急。楚妍晃晃旁边那人垂着的手,递了个眼色过去。李思琦明了,对帐房高喊一句,“师姐。”
叶曦原以为,擂鼓般的心跳足以遮盖她的感官,可是帐中一道呼唤,落入心底真真切切。
“进。”低沉而柔和。
叶曦长舒一口气,掀帘入内。
“思、”李璟瑜端坐书案前,捧着本兵书在看,抬眼望来,背光之下,那人的容颜看不真切,只见明黄色衣衫镀着金边,由眼及心,亮澄澄的一片。
“璟瑜,”叶曦全身都在欢喜地轻颤,心里高歌着,发声时的语调本应也是这般才是,不想真待藏纳心底的呼唤喊出口时,扯着嗓音,千钧般沉重。
眼中蓦然点亮,李璟瑜缓缓起身,心随意动,横跨一步出去,进而扯动腿伤,痛意沿着脊柱直冲脑仁,蓦然警醒。
叶曦见她如此,也未多想,不由自主上前,隔着桌案,与她对视。
两步之内,李璟瑜得以仔细端详眼前这姑娘,几年未见,五官展开,柳眉杏眼,愈发俊俏,这还不够,她仔仔细细瞧着这姑娘,望见她眼底敛藏的疲倦、眼角的晶亮,和展颜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语调淡淡的,掩下欲说还休的心事。
叶曦愣了愣,眨眼间,女儿家的羞意与情意凝成一股,沿着腮边滚下。叶曦以那双涤澈过的湿润杏眼回望她,鼓足勇气,“想你了,便来了。”
“战事凶险,早些回去吧。”李璟瑜坐回桌案后,自顾自捧起书来,装个没事人一样。
叶曦柳眉敛紧,执拗着注视那人,而她眼底倒映的人除了间或翻书页,再无其他动作。
攥拳,收敛唇边的苦笑,转身离去、
一缕光线晃入眼底,倏忽间,帐内恢复往常,冷清寂静。李璟瑜垂眸不语,无力感就此袭遍全身,眼前书页上的蝇头小楷不知为何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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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妍与李思琦并未走远,踱步慢行,偶尔为那两人轻叹一声。
“妍妍!”
跃然眼前的明黄身影惊得楚妍浑身一颤。看清来人后,尤其是看清叶曦脸颊交错的泪痕,抬手捧起她的脸颊轻轻擦拭,不免心痛,“曦儿,方才我便是有话要说与你。”
叶曦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神色严肃,“是关于她的?”转念忆起方才萧阳的婉转挽留和好友的欲言又止,叶曦愈加肯定,“她转来军医营,是伤得很重?”
李思琦神色黯然。楚妍不言不语,半刻后拉起叶曦折回自己营帐,“你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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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曦颤着手掀开桌案上的盒子,一件金丝软甲落入眼底。该是她苦心寻得的强要李璟瑜贴身不离的那件。
是又不是。叶曦辗转寻到的宝贝金甲衣针脚细密,眼前这件,磨旧破损,哪里会是她宝贝的那件?
叶曦自是不信,可她捧了这件折旧的宝贝,摩挲着手上这件渗透金线的,不知是否是属于李璟瑜的血,忆起李思琦方才叙述的峡谷突袭战的凶险,还是忍不住泪如泉涌。
楚妍轻轻揽住她,一下下轻抚她的后背,接过话头,简述过李璟瑜的伤情,进而宽慰好友,“曦儿,福祸相依,总归不算太坏……幸亏有它。”楚妍说完回望李思琦,后者恰好也在温柔注视她。
是啊,福祸相依。
叶曦简单抹去沾染面颊的湿意,抬眸正视两人,“我要带她走。她已经不适合这里了。”叶曦这话是留有余地的,在她心里,她的瑜木头从来都不适合战场——这样残酷冷血、杀伐无情的夺命地狱。
这是她的私心,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私心。
听她这样说,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类似地,眼底很快隐去惊讶,归于平静。
尤其楚妍,只因感同身受。
即便是初心如此,也未见得如愿。世道如此,平和安稳便是奢求。
“她怕是、”楚妍摇头,换了说辞,“曦儿你可要准备万全。”
叶曦定定点头,“我想方设法也要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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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姐的方法直截了当。
是夜,她提着包袱,再次现身在李璟瑜面前。
李璟瑜自叶曦傍晚走后动也没动,甚至淡漠地将送饭的师弟‘请’了出去。现下,依旧是神思不属对着某篇不得其意的兵书策论干瞪眼的情形。
叶曦掀个白眼,这家伙几个时辰之内至多翻过几页书,还佯装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委实可恶!气恼之余,进至桌前将包袱放下,在那人的温润眸子注视下,俯首解开包袱,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来缠着你的,给你看样东西就走。”说完,恰好掀开包袱,将内中之物捧起。
一件绛红色的嫁衣。
顷刻间,染红李璟瑜的眼。
叶曦摊开嫁衣,凭葱白指尖捏住连裳外沿,展示于眼前这人面前。
李璟瑜怔然相对,所有的掩饰俱都融化在这红烛映衬的艳丽明媚的女子身上,冷情初融。
叶曦再添一把火,黯然道,“我与你同岁,同龄女子都……杨家和柳家的人来过府上,爹爹几次私下问过我……我这次便是逃出来的。”说白了,便是先知先觉的逃婚。叶曦此前冥思苦想过,她这话也不能算作假,确是有不开眼的上门提亲在前,自家爹爹悉心开导在后,不过就是一一被她强硬回应了去。她这样说,是未雨绸缪,就算李璟瑜事后责怪,她总也有理可傍。
叶曦话未说完,李璟瑜的脑袋轰地炸开,平地惊雷。继而冰寒渗入血骨、贯彻五内。
叶曦轻咬下唇,黯然垂首,“我想清楚了,眼下只有三条路,来此,便是与你商量的。”抬眸,谨慎瞧她的反应,继而道,“要么,留在这,与你一处,要么,断尘出家……”
“的确如此。”李璟瑜绷紧全身,强行抵抗周遭比平白秋夜更甚的寒凉,偏还要封死心头沸腾的诸多不平。
“你说什么?”叶曦敛眉,隐约察觉到接下来事态发展非她所愿。
果然——
李璟瑜起身,垂头,看也不敢看她,“我送你回去吧。”
讶异过后,叶小姐忍无可忍,将怀里的烫手山芋丢给这人,愤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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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曦再回去楚妍身边,啜泣不止,听得人抓心挠肺。楚妍温言轻哄,而李思琦退出门去。
营帐本就相隔不远,李思琦缓口气的功夫,已经到李璟瑜现住的帐前。
她眼睁睁瞧着,眨眼间烛光熄灭,灯火通明的营帐没入黑夜。
可她不信她师姐就此歇下了,直立帐前,不大不小地唤了声“师姐”。
无人应。
“……”李思琦默然站了片刻,垂眸望着深不见底的帐帘一角,喃喃道,“叶师姐她明日一早便要走……恕师妹多言,我知晓师姐心意是为长久计,然而此番退避,不像师姐言行……师姐还请三思,莫要等此后,分隔两端,抱憾余生。”
朦胧月色流泻入帐,怀抱一物事伏在案上的人影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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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琦放慢步子,轻车熟路地在军医营兜了一圈,回程一路,不闻灯火,寂夜朦胧。
她想了又想,还是不放心地回到楚妍帐前,轻声问候一句。
同样是无回应。李思琦安下心,转身还未走远,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
“我正要去寻你呢。”楚妍披着外衫出门来。
李思琦迎上去,替她拢了拢衣襟,拧紧眉头,“夜深寒凉,怎地穿得这么少?”
楚妍浅笑,“还不是怕耽误了追不上你。”
李思琦将楚妍的纤手合拢,捧在自己手心,凝眸注视她,“我不走的,无需你追。”
楚妍继而红了脸,垂眸望向相握的手,轻声辩驳,“我哪有与你说这些旁的……”
李思琦久违地宽心轻笑出声,“你要说什么。我听着。”
楚妍抬眼,缓了缓神色,“你此前提过,李队长写给曦儿的信,在她帐内?”
李思琦老实点头,“正是,师姐亲口说的。”
楚妍翘起嘴角,笑意温婉,“那还要劳烦小将军走一趟。”
“……”李思琦眨眨眼,她总觉得这姑娘笑得很狡黠,“妍儿你是说、让我去……”
“是。”楚妍眨眨眼,答复干脆得很。
“……”连回绝的机会都不给她。“无问即取是为盗,这不好吧。”李思琦愁眉苦脸。
“盗亦有道,你取信是为促人姻缘,成人之美,何错之有?”万花姑娘捏了捏小将军的包子脸,忍俊不禁。
李思琦犹豫再三,直到被夜风一激,回过神来,赶忙将人往屋里推。
“曦儿哭累了才入睡,我就在这儿等你凯旋,”楚妍回头冲她眨眼。
李思琦咬牙应下,与楚妍暂别后,转身快步遛回天枪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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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曦一觉醒来,拂晓将尽。她从榻上坐起,正要抬手揉眼睛,被人柔声细语地制止。
楚妍拦下她的手,将一封平整的信递到掌心上。
叶曦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信上。
封面书有四个大字,墨色飞扬:叶曦亲启
惊愕抬眸,“这是?”
“是她留给你的心里话。在战场上千钧一发时,曾托付思琦转交予你。”楚妍轻笑,“这下你总该消气了。”
错愕升腾为惊喜,叶曦迫不及待地着手拆信,小心翼翼地甚至连封皮都未破损分毫,仔细着取出信纸来,与楚妍对视一眼,二人脸上的笑都僵了下。
没有想象中的长篇大论,单薄一纸,寥寥数言。
叶曦不甘心地展开来看,冷却的笑颜瞬间开败。
等楚妍看清了飘落在地的信上的字,叶曦已经飞跑出去。
与君长诀
无称谓,无结语,无标点,唯有决然。
女子散发单衣赤脚出门来,惊得门外对立的二人俱是一愣。
不等李璟瑜放下马辔上前,叶曦便直奔她而来,眼里汹涌着的,是李璟瑜从未见过的哀伤,“你当真那般讨厌我,生死关头还记挂着与我决绝不见?得将军这般记挂,真是我的福分了!”
在叶曦擦身而过的时候,李璟瑜即刻拉住她,“曦妹!”
叶曦奋力挣脱,反抗力道并未因听到这句久违的独属李璟瑜对她的昵称而萌生半分颓势。直到李璟瑜双手并用,直到李璟瑜被她拉扯得踉跄了一步。
叶曦终究是放弃了,任由那人把她揽入她曾经最欢喜的人的怀抱里。
楚妍追出门,入眼的就是这一幕,她轻舒口气,走到李思琦身边,嗔她一眼。
李思琦不明所以地勾住她的手指,晃晃,“怎么了?”
楚妍不忍责怪她,轻轻摇头,“好心办坏事。”
另一边,俩人各自沉默,任由气氛诡异着。
李璟瑜再一回味,混沌的头脑蓦然捕捉到什么……由叶曦的指控猛然联系到那封书信,一时间心潮翻涌,只僵硬地锢囚叶曦在怀,却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叶曦情绪失控是被她逼的,易地而处,她或许能做出更疯狂的举动。
“对不起。”
怀中人的气息稍加平复。
“可我不后悔。”
拳头密集着落到肩上、臂上、背上,李璟瑜保持着之前的站姿未动,语调也是一如既往平淡缓和的,“你若是因为那信恼我,犯不着,那是我出征前就写好的,本就是随时可能寄予你的信。”
换言之,我随时准备好了,有去无回。
叶曦收手,抬头,酸涩的眼又滚下泪来,“你是不是从未打算凯旋而归,践行与我过下半生?”
如果是,当初在天策府,你何须骗我?
李璟瑜怔然回望她,“想过,时间越久越奢望,然、奢望终归是奢望。”
叶曦尽力向后退,脊背贴紧李璟瑜的双手,颓然一笑,“既然如此,如今你该欣慰吧,不知天高地厚硬缠着你的人要走了,如你所愿,与君长诀。”
原来,自诩满腹豪情的人也会怕。李璟瑜收紧怀抱,方才叶曦狠绝的模样萦绕在她脑海,硬生生将她整颗心撕扯般难捱的疼。
许是诀别比死别,更为人痛彻。
即便如今单衣赤脚,叶曦都感知不到半分寒凉。叶小姐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能伤她的,只有她倾心相对的人。
比如眼前这个。叶曦淡淡地望着她,冷然说着走嘴不走心的狠话,“将军还请松手,我们就此别过。”
“让我送你回去吧。”李璟瑜松开手。
明明觉得被伤狠了,这一刻,才发现,被深爱的人再伤多少都不算多。叶曦的泪又不争气地划过面颊,心底被烙伤一片,含泪嗤笑,“将军是迫不及待赴我的婚宴了?”
李璟瑜沉下眉头,垂眸,“我只想去看看他人好不好,待你如何。”
叶曦被气笑。“好不好与你何干?”
“他若为人和善待你好,我也就、”
向来最怕听这等丧气话,叶曦的心顷刻乱成一团,紧着打断她,“若不好呢?你待如何?抢亲吗,你敢么?”
“我告了病假,三个月,若是那人配不上你,我一定为你寻户好人家……”
叶曦直接将人推开,却不想这力道,于一个单腿支撑久久站立的人却是受不住。
李璟瑜直直向后倒去,望见叶曦慌乱的眼底,她犹自眼带笑意。
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的李思琦正要上前,被楚妍紧紧抓住手臂。
叶曦伸出的手抓空,慌忙到李璟瑜身侧。俯身将人扶起,方才的气恼怨恨尽诸消散,紧着要扶她起来,连她今日的布衫穿着都要挑出毛病来,“你平日不是枪不离手甲不离身么,今日怎么不穿了,难不成你是故意气我、引我推你的?”
“……你知道了?”李璟瑜的浅笑就此凝结。
“若不是她们在,你还要瞒我到何时?到你为我寻到你所谓的好人家,看我另嫁他人是么!李璟瑜你就是个混蛋!枉我苦等你几年,枉我拒绝提亲逃婚出走,枉我连着赶路来找你,你就是个不开窍的蠢木头!”
雨点般的拳头再度落到身上,比方才那轮加了力道。
李璟瑜却突然开窍般眼前一亮,揽住叶曦的腰,轻轻说一句,“既然我告了假,我送你回家吧,打发掉那些人……你向伯父服个软,他不会真生气的。”
叶曦停手,“然后呢?如何打发?以后再有呢?”
“若是你家人认可我,其他的事便交给我吧。”李璟瑜一字一顿,“不如将昔日之约立为军令状,如有违背,死、”
叶曦立刻封住她的口,“不许说这个!我要你一世长安。”
李璟瑜弯起眉眼,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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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们没有回临安府,启程第一站去往青岩万花谷。
临行前,两两道别,叙话许久。
“妍妍,谢谢你。”叶曦与楚妍紧紧相拥,“战场凶险,你一定要多加留意,还有,照顾病人也别忘照顾好自己……”
“放心,我知道的。你也别与她置气了,有心事说开,省得憋在心里难受……万花谷能人众多,最不缺的就是杏林圣手,加之有你在侧,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叶曦闷闷地点头,“好了她又该惦记回来了。”
楚妍叹气,“曦儿,那你可有长远计较?”
“哪里有什么计较,再去淘件金甲衣,替我护着她就是了。”
另一侧,寡言少语的两人相视许久,抿唇一笑。
“师姐,保重。”
“你们才是,多多扶持,万万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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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驾马车悠悠闲闲地行在南下的官道上,两匹高头大马步调整齐,威武昂扬。
“曦妹。”李璟瑜望向掀帘望窗外风景的人,轻唤一声。
“嗯?”叶曦回头。
“我伤好时,还得尽早回去。”
“……”叶曦置气般放下帘子,怀抱双臂默然相对。这人真是木头,启程第一日就说这个。
“我定倾尽心力,恪守约定。”
守我们的家国天下,守你我未来的家。